第90章 大汉后世谈(六)(3/5)
当然,这话是不能由御史大夫出口了。眼见皇帝莫名发表暴论,被迫盯着数学题看得满脑子浆糊的老实孩子霍去病终于放下了白纸,恭恭敬敬上前行礼:
“陛下,高皇帝求贤诏云:‘贤士大夫有肯从我游者,吾能尊显之‘。爵位名禄,本就是圣天子招揽贤士的资粮,太学生们汲汲于此,又何尝不是仰体高皇帝的圣心呢?”
——你们老刘家的祖宗就是靠着功名利禄拉拢人心的,陛下又何苦在这里上什么价值呢?
心腹近亲的劝谏自然有效,皇帝却只是稍稍颔首:
“朕何敢违逆高皇帝的意旨?只是略有感慨而已——原来世人研习学问,多半还是为了实利。”
霍去病略有不解,但依旧束手恭敬作答:“这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“自然是人之常情。”皇帝缓缓道:“可既然人情如此,那就不得不因势利导了。唉,大抵也是天性如此,无可更改……”
说到此处,皇帝自小道上徐徐踱步而下,神色却俨然是若有所思,沉吟不语,似乎是在斟酌某个极大的关窍。侍立在侧的宫人与重臣们识得轻重,垂首敛衣而退,连呼吸都不敢稍有声响。
天子之所以在区区名禄上反复纠结,自然不是嫌弃太学生们的态度——所谓朝廷以名利为饵,要是士子们当真雄图壮志而视功名如粪土,那恐怕才是令公卿们昼夜难眠的心腹大患;但士子们追逐实利之心居然如此精粹专注,竟尔能克服算学中种种艰难,臻至这样绝高的境界,却无疑是印证了他先前听闻过的种种议论。
皇帝覆手在后,渐渐回忆起了与天幕之间门那些玄之又玄而难以言喻的交流,隐约有所领悟。
数日以前,天音曾为皇帝讲述过某些极为奇异而玄深的理论,试图阐释什么“华夏文明的脉络”。大概是顾及听众那点薄弱的基础,所以解释得尤为深入浅出简单粗暴。整场讲解中甚至都没有触碰什么专业术语,而是径直以某个奇异的风俗开场。
以天书所言,在后世中原的华北地区,有所谓“晒龙王”的传统。据传,只要当地久旱不雨,农夫百工便会以重礼祭祀龙王与关圣,祈求雨露甘霖;而再三祈求后仍不下雨,农夫们便会直接将神像推倒拖到野外,经受烈日暴晒狂风吹打;如若还不识趣不肯降雨,那干脆便是斧凿鞭捶一齐上阵,从上到下将龙王爷痛殴一顿,非打到它降水不可!
当然,这份待遇也不是龙王爷独享;真到了万不得已情势所迫的时候,不仅仅是小小的龙王,即使当地城隍土地灶王爷,乃至三界荡魔大帝关公关云长等,统统都是要被庙外晒一晒太阳,所谓红红脸出出汗,免得尊神们在天上歆享香火太久,忘了人世间门的苦恼!
……所以,什么是四海八荒,不养闲神呐?
自然,天书叙述这份民俗文化,并不仅仅是开阔皇帝见闻而已。这些求雨的风俗虽尔粗陋且迷信,但却恰恰映射出了由下而上,根植于文明骨髓的底色——某种强烈的、不可掩饰的实用主义。
什么是“实用主义”?皇帝并不明白这后世的术语,但也能从求雨仪式那离谱的作为中猜测一二。中原百姓为龙王塑金身、供香火、勤祭祀,真是因为信仰龙王这位神祇么?不,他们种种的殷勤,不过是因为龙王能布施甘霖,极为“有用”而已——积年的供奉与香火,与其说是出于信仰的奉献,倒不如说是给龙王爷开的工资。
可一旦龙王爷没有用了呢?那么中原的百姓,虔诚淳朴不惜以身家供奉神明的百姓,抛弃这些高高在上的尊神比抛弃一根杂草都更容易。他们鞭打龙王鞭打城隍时,可绝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。
推而广之,这种“实用主-->>